廬墓
子厚在《與呂恭論墓中石書》,明明以廬墓爲非,而《安豐縣孝門銘》,又於廬墓加以頌揚,並指所產芝草為神異瑞物,此足證實後作之大可疑,而未必爲子厚手筆。偶見震澤張履[86]父《書葉雲素先生〈廬墓記〉後》一文,於子厚兩文,皆依樣記錄,而終於論定廬墓之爲孝行,故爲劃分論結於此。
《書後》云:
昔韓昌黎爲《鄠人對》,以非割股,柳柳州有《與呂恭論墓中石書》,以非廬墓,至皮日休又爲《鄙孝議》二篇,以盡其說。割股、廬墓,誠若於禮爲過,然人當至性所發,實有不能盡拘以中制者。故慈谿黃氏[87]、潛溪宋氏[88],皆不然昌黎說,而李興割股、廬墓,柳州爲作《孝門銘》,又極其揄揚。至歸熙甫論廬墓事,謂孝子不忍其親,裴回顧戀於松楸狐兔之間而不能歸,可以觀情之所至,而禮之所本,故喪禮取諸小過,嗚乎!盡之矣。雲素先生素通經術,居官克盡職,臨難不苟免,雖退食燕私之地,必依於禮,蓋卓然古儒者之行,不廑以割股、廬墓稱也。顧即此二事觀之,平生學行之大本,於是乎在,會先生孫名澧,出卷屬題,謹識數語於武進臧氏庸[89]所爲《廬墓記》後。
《荀子·禮論》篇云:“量食而食之,量要而帶之,相高以毀瘠,是奸人之道也,非禮義之文也,非孝子之情也,將以有爲者也。”楊倞注云:將有作爲,以邀名求利,若演門也。〔釗案:演門[90],疑指身演孝行,以爲門戶之計。〕
案如荀子意,亦必不以廬墓為是,然苟以此爲奸人之道,將以有為,則不盡然,蓋雖非禮義之文,固有出於孝子之眞者矣。惟聖人立爲中制,使不肖者企及,而賢者亦當俯就,抑情從禮,斯爲善矣。至奸人為之,以邀名求利,未有不終露其虛僞者也,不當因此,幷出於眞情者而盡疑之。
從來韓、柳兩家,互論國家治亂、以逮民彝物則諸大小辯論,莫不柳銳進而韓鈍退,何至論廬墓,而子厚屈於《鄠人對》之下乎?葉雲素[91]爲名澧之祖,名澧字潤臣,即漢陽葉相名琛之弟,中間志詵[92]東卿,已以科名發家,人大抵以其祖孝行所致,此即楊倞所謂“有作爲以邀名求利”者也。馴至名琛以總憲之尊,臨難而不戰、不和、不守,不死、不降、不走,不能如雲素卓然為古儒者之行,卒乃輿尸印度,以辱國忝祖終,慘哉!
父,道光舉人,所著曰《積石文稿》。
釗案:《柳寬誌銘》[93]云:“呱呱小子,縗而不廬”,推其意,必以廬墓爲不合禮,始得公然以不廬銘幽而無愧也,是子厚嚮不左袒廬墓,不難認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