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司馬皆一時之才俊,史有定評,就中二韓,尤為突出。二韓者,曄與泰也,泰字安平,退之為潮州時,舉以自代。其狀如下:

使持節漳州諸軍事,守漳州刺史韓泰。

右伏準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,常參官及刺史授上訖,三日內舉一人自代者。前件官詞學優長,才器端實,早登科第,亦更臺省。往因過犯,貶黜至今,十五餘年。自領漳州,悉心為治,官吏懲懼,不敢為非,百姓安寧,並得其所。臣在潮州之日,與其州界相接,臣之政事,遠所不如,乞以代臣,庶為允當,謹錄奏聞。

安平,史僅稱其有籌畫,退之此狀,言之較詳。退之以顯為政敵,而肯舉以自代,可見公道猶在人心。建中者,德宗初建元號,凡四年,改興元;又一年,改貞元。退之遵制舉代,事在元和十五年,子厚歿已經年矣,不如元藇舉韓曄時,子厚猶及見也。

子厚有《答元饒州論政理書》,讀者初不識饒州為誰,或疑元結。但次山與杜陵[32]同時,年分較早,且結亦不曾為饒州。至王伯厚《困學紀聞》出,始考訂為元藇。白居易《冷泉亭記》,亭為右司郎中河南元藇作,是藇蓋河南人,又嘗領餘杭郡。子厚在書之末段,措辭如下:

又聞兄之莅政三日,舉韓宣英以代己。宣英達識多聞,而習於事,宜當賢者類舉。[33]今負罪屏棄,凡人不敢稱道其善,又況聞於大君,以二千石薦之哉?是乃希世拔俗,果於直道,斯古人之所難,而兄行之。宗元與宣英同罪,皆世所背馳者也,兄一舉而德皆及焉。祈大夫不見叔向[34],今而預知斯舉,下走之過大矣。

宣英者,韓曄字,曄,史僅稱其有俊才而已,今長處由子厚道出,可謂親切有味。據書意推測,饒州初不與宣英相識,子厚從中介紹,宣英始得與於類舉。不然,子厚胡云:一舉而德皆及?又曰:今而預知斯舉乎?饒州行古人之直道,初不因交誼而致然,故子厚深為激動。若退之之薦安平,為子厚所知,則彼等始而同官,繼而相仇,終而相推,子厚之中心激動,情況又是一番。

叔文執政時,所備預施行之第一大事,乃起用范希朝為京西禁軍都將,而以韓泰副之。此論者公認為扼抑閹宦、安國利民之百年大計;希朝雖嚄唶[35]老將,威名甚盛,而綜理微密,因應裕如之效,必於泰焉期之。可見叔文之知人而重視泰,與泰之善於籌劃,絶非虛譽。天不祚唐,忠良敗衄,閹豎橫行,終於覆亡,哀哉!

據劉夢得《答元使君書》[36],似宣英與饒州之關係,由彼之推挹而起。其辭曰:

昌黎韓宣英,好實蹈中之士也,前為司封郎,以餘刃剸劇[37]於計曹,號無逋事,能承其家法而紹明之,庭堅,仲容之族也。坐事為彼郡司馬,更閏餘者再焉,是必能知風俗之良窳,采僚之善否,[38]盍嘗問焉?足為羣疑之寶龜[39]也。

夢得書又云:

瀕江之郡饒為大,履番禺之故地,漸甌越之遺俗,餘干有畝鐘之地,武林有千章之材;其民牟利鬥力,狃於輕悍,故用暴虐聞。〔畝鐘,《江統傳》:鄭國、白渠,灌漑相通,黍稷之饒,畝號一鐘。〕

饒州劇地,元君幹才,又於受代人才,愼舉不苟,由此可見唐代吏治之盛,子厚敢於《封建論》斷定焉曰: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