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宛甫《書唐書李訓鄭注傳後》

尚宛甫[44]《書唐書李訓鄭注傳後》

《書後》云:

有唐中葉,宦官之禍烈矣,劉蕡對策極言之[45],裴度不敢取,越七年而有甘露之變,李訓、鄭注敗死,仇士良之勢益張,文宗遂以幽崩。訓、注雖譎進,然亂賊人人得而誅,舉世畏宦官,訓、注獨舍生誅之,使其謀成,則武、宣、懿三宗,必無復廢立之事。不成而以身殉,亦烈于相里造之折魚朝恩[46],柳伉之論程元振[47],可為陳蕃、竇武[48]之續也,人多咎之何也?先是順宗時,王叔文欲奪宦官兵權,以韓泰為司馬,旋為俱文珍所覺,叔文敗死,然憲宗卒見弑於宦官,人以叔文之譎進,亦深尤之。夫唐人之譎進者多矣,未有謀誅宦官者也,以元稹之才,藉宦官而進,以韓愈之賢,送宦官以序,以裴度之正,不敢取言宦官之人,準以《明史·閹黨》之例,訓、注等反為清流矣,而人皆非之,又何怪僖、昭之播遷、幽辱,唐卒亡於宦官哉?

有唐永貞、甘露,二變相續,而世之論者,軒輊不一。一言蔽之,其相率而罵倒焉者儘有,至原情論事,澈底翻案,聳二變於竇武、陳蕃之烈,自尙宛甫外,吾固未見。此一區區不足三百字之小文,史値不小。

宛甫此文,固以訓、注為重,永貞祗附帶言之,其所以如此,則訓、注明以謀誅宦官為的,而永貞尙是委婉行之,作者行文,固不得不如此配置。至通篇命意,以“唐人譎進者多,未聞謀誅宦官”二語,為之骨幹,即以裴度、韓愈之正且賢,亦揮斥有所不恤,此其志在褒忠,統括二變而言,皎然以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