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
2025年08月10日
二
宋洪邁以《鈷鉧》、《滄浪》兩記相提而並論云:
柳子厚《鈷鉧潭西小丘記》云:“丘之小不能一畝,問其主,曰:唐氏之棄地,貨而不售,問其價,曰:止四百,予憐而售之。以茲丘之勝,致之灃鎬鄠杜,則貴游之士爭買者,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,今棄是州也,農夫、漁父過而陋之,賈四百,連歲不能售。”蘇子美《滄浪亭記》云:“予遊吳中,過郡學東,顧草樹鬱然,崇阜廣水,不類乎城中,並水得微徑於雜花修竹之間,東趨數百步,有棄地,三向皆水,旁無民居,左右皆林木相虧蔽,予愛而裴迴,遂以錢四萬得之。”予謂二境之勝絶如此,至於人棄不售,安知其後卒為人賞踐如滄浪亭者?今為韓蘄王家所有,價直數百萬矣,但鈷鉧復埋沒不可識,士之處世,遇與不遇,其亦如是哉!
吾錄是文於《對雨編》,乃洪氏昆仲存遺記醜之一短書也,文錄柳、蘇二氏之舊記,而己以三數語致其慨慕,殊無可取。予湘人也,徒慕先生之為人,而珍視其文,諷誦焉至數十年,顧生平未涉瀟水一步,足不履先生之遺迹,目不接深林迴溪、幽泉怪石諸勝,心不往高士曲堂[33]、美人湘浦[34]諸境,凡冀得與先生神遊而夢合者,舉絶聞視、離思維,而空無所有。夫景盧草此記,在南宋紹興間,去先生越不過三百餘年,其時汪浮溪〔藻〕祇役湘南,曾拜謁先生祠堂,紀述愚溪、南澗、朝陽巖等殘存名迹,據稱鈷鉧潭仍儼然在望,〔見汪藻《永州柳先生祠堂記》。〕景盧所謂埋沒不可識,亦特足迹未經,姑想像其當然已耳。至蘇子美之滄浪亭,高踞通都,襟帶江左,江山文藻,相映發舒不絶,由天水[35]迤邐七八百年,相沿到中江李眉生〔鴻裔〕[36]假館於此,以“鄰蘇”為名,跌蕩放言,風雅猶一時最。此較之窮年閉塞,人迹罕通之瘴鄉獠峒,如鈷鉧潭,其文鄙、明闇之相去,何止人士遭際不常、偶爾遇不遇之比哉?吾之所感,不能不有異於景盧以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