鶻說
此文選家必錄,閱讀最廣,詮釋亦寖多,吾故略焉。
《說》末云:“毛耶翮耶?胡不我施?寂寥太清,樂以忘飢”,語甚淒緊。廖注:“觀公此說,必有當塗者資子厚之氣力而不知報,其篇末語意昭然”,理或然歟!
凡食類之飢,唯旦為甚:釗案:“食類”字頗難解,應是“鷙類”。食、鷙疊韻,因而致誤。
用其力而愛其死:愛,惜也,吾於《梁丘據贊》內有詳解,不贅。
嘉興王元啓有《鶻鷹鸇鷂辨》一文,足資考證,因文難割裂,倂錄於後:
鶻、鷹、鸇、鷂皆鷙鳥,考之字書,鶻為鷹屬,又名鸇,鸇又為鷂屬,展轉相釋,終莫能得其實。予謂《列子·天瑞》篇云:“鷂為鸇,鸇為布穀,久復為鷂”,以此為物變,則鸇之非鷂可知。杜甫《義鶻行》言:“蛇食鷹子,鷹領健鶻復仇”[12],則鶻之非鷹可知。《南部新書》云:“鵰、鶻、鷹、鷂、狗,謂之五坊,唐時置使分領之”,鶻、鷹、鷂皆置使分領,其非一類尤明。今為博考他書,折以己意,為之辨曰:鷹獵者所蓄,頂有毛角,謂之角鷹,徐鍇[13]以為隨人指縱者是也。鶻鷙於鷹而多義,鸇類鷹而其力差遜,鷂則四鳥中小而尤詭者也。讀甫《義鶻行》,則鶻之力宜視鷹為尤猛,故以鷙鳥之最稱之,而《畫鶻行》又有“長翮如刀劍,人寰可超越”之褒。柳宗元《鶻說》謂:“冬夕,攫取小鳥之盈握者,左右易之以燠其爪掌,旦則忍饑而縱之”,李邕[14]《鶻賦》亦云:“營全鳩以自煖,乃詰朝而自釋”,益信柳說之不謬。又《禽經》[15]云:“鶻不擊胎”,鷹旣力不如鶻,亦無此義,宜不可與鶻並論也。鷹雖力不如鶻,而其所擊者不特禽鳥,兼可搏免[16],俗稱為兔虎,是以獵者與犬同縱。陸機云:“鸇燕領鉤喙,向風搖翮,疾擊鳩鴿燕雀而食之”,鸇所擊不過禽鳥之微者,則其鷙宜又遜於鷹。鸇、鷂雖同類,然韓愈《嘲魯連子》詩有云:“魯連細而黠,有似黃鷂子”,以“細”、“黠”稱鷂,則又鷹、鸇之所不受。每見人家雞雛啄食,忽為鷙鳥攫去,疾不可追,人以為此鷂鷹也,鷂之技止於乘機竊取,且至下逮雞雛,宜為諸鷙鳥所不屑,故余謂四鳥中之小而尤詭者也。總而論之:鷹、鸇才力雖殊,終為同類,故古人常以並稱,鶻、鷂則高下懸殊,杜甫《畫鶻行》,鷂所不敢承當,韓愈《嘲魯連子》詩,又鶻所不屑與辨者矣。
元啓字宋賢,號惺齋,乾隆辛未進士,官福建知縣,以誣被吏議,主各書院三十年,學主考訂而不薄宋儒,成就甚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