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九
【李鄘】
范祖禹《唐鑑》卷十八載:
初,吐突承璀為淮南監軍,李鄘為節度使,性剛嚴,與承璀互相敬憚,故未嘗相失。承璀歸,引以為相,鄘恥由宦官進,及將佐出祖,樂作,鄘泣曰:“吾老安外鎭,宰相非吾任也。”十二月,鄘至京師,辭疾不入謁,不視事,百官到門者,皆辭疾不見。鄘固辭相位,明年,以鄘為戶部尙書。
臣祖禹曰:《管子》有言曰:“禮義廉恥,是謂四維,四維不張,國乃滅亡。〔呂祖謙注:《前·賈誼傳》疏舉《管子》之言,《管·牧民》篇已有四維,禮不喩重,義不自從事,[163]廉不蔽惡,恥不從枉。〕”夫士之有恥,所以重朝廷也,況為天子之相,而可以無恥乎?李鄘不與宦官結,而其進由之,以為垢汚,卒辭相位,可謂知恥者矣。若夫為大臣而不自重其身,媚左右近習以固寵,頑鈍無恥,見利忘義,聞鄘之風,亦可少愧哉!
鄘,子厚先友也,《先友記》紀錄云:
李鄘,江夏人,果檢,自負嶷然,善為官,為御史中丞、京兆尹、鳳翔節度。
鄘字建侯,北海太守邕之姪孫,大曆中舉進士,為李懷光所辟,累遷監察御史。時與故相高郢同在賊廷,乃密奏賊軍虛實,德宗手詔勞之,事泄,懷光不敢殺,尋馬燧表為河東從事,兼殿中侍御史。順宗登極,拜御史中丞,遷京兆尹,元和初,拜檢校禮部尙書、鳳翔隴右節度使,子厚《先友記》所錄官階止於此。鳳翔節鎭,舊用武將,有神策行營之稱,初受命,必詣軍修謁,鄘奏罷之,其不附宦官如此,子厚稱鄘果檢,自負嶷然,殆即指是而言。後鎭淮南,與吐突承璀相畏重無失禮,如《唐鑑》所紀,子厚當亦及見,唯不及署之先君碑陰耳。事雖不錄,而定評直貫初終,可見鄘之風節不二,而子厚鑑覈無爽,誠相得而益彰云。宋孫甫著《唐史論斷》,朱晦菴謂其議論有勝《唐鑑》,彼指稱鄘辭平章,《舊史》至云鄘雖出入顯重,素不以公輔自許,所斷殊謬,鄙見此任人言之,於鄘無少損,不足深辨。
《唐鑑》引《管子》“四維”之說,明著鄘之知恥,俾與《牧民》篇所謂“不從枉”相符,此覺意義較為重大。篇末“頑鈍無恥、見利忘義”八字,以愧大臣之媚近習固寵者,釋明恥為義之一節,使子厚二維之斷,得到堅實基礎,更饒精誼,愚因樂為剖析如右。
李治[164]《敬齋古今黈》云:“柳子論四維為二維,以為廉與恥,皆義之小節也,不得與義抗而為維。究而觀之,柳子之辨,凡數百言,祗是解釋《孟子》‘羞惡之心義之端也’八字。”[165]《孟子》釋義八字,與《唐鑑》右論所得八字,俱堪為申柳鐡板注脚。
獨鄘長刑部,判余長安復讎案,不合《春秋》大義,事詳《薛伯高》條,不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