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方靈皋貶柳,而李穆堂貶韓,兩人屢有抗辯,而本文又成爭點之一。方云:以比喻發端,惡道也,李折之云:“昌黎《送溫處士序》,非比喻發端而何?”嘻!穆堂爭之是已,而所以爭之殊非。蓋古代文字不足用,不得不借助於引申、假借各義,如“居仁由義”,此常語也,凡聞此語,並不感覺中含比喩。實則動詞全部意旨,與仁義全無連誼,以居者所居為宮室,由者所由為道路,自仁義之本體出發,都牽涉不上宮室與道路,於是比喻尙焉。倘去此也,為之師者即無法張口,為問桐城義法,此一問題,應作如何處分?以本文言,子厚似自始無意設喩,而筆之所至,如“居仁由義”然,選詞不得不如此,讀者所感亦同。此較之昌黎《溫處士序》[20],所得自然而渾成之氣氛,超出不知幾何。穆堂僅斤斤於韓、柳之對比,而運思不到《六書》之孳乳[21]性能,殊屬難解。假定子厚“觀室者觀其隅”為惡道,本文所引《大雅》“惟德之隅”,又是何道?充靈皋之言,將不至《六經》皆惡道不止,穆堂何不以此質之?
《詩》:“抑抑威儀,惟德之隅”[22],“隅”在此處作動詞用,易而言之,可云“抑抑威儀,是隅德也”,隅德猶言居仁,二者為一類詞彙,特聞者未慣,遂覺生疏耳。《平淮夷雅》:“式和爾容,惟義之宅”,第二句與《詩》言“惟德之隅”,為同類語。又文中“唯士之求”,句法類推,之,皆代名詞倒置,他條備述其用,因不贅。
“天子唯士之求為急”,“為急”二字宂贅,削去義毫無損,惟若將“之”字改用“是”字,則讀去尤覺牽強不順,可見“之”、“是”兩詞,在此類句法中,得以任用其一,而“之”字詞性較軟,應注意。
杜留後者,即《童區寄傳》中之桂部從事杜周士,周士為桂帥顏証賓佐,在貞元、元和之交,其出桂幕而來永,子厚與吳武陵以詩文送之,則元和中事。周士別柳子而北,即入湖南使幕,後仍適嶺表,歷佐五管諸府,至長慶初,以監察御史往越南,卒,陳少章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