潭州東池戴氏堂記

潭州東池戴氏堂記

題原為《潭州楊中丞作東池戴氏堂記》,楊中丞者,楊憑也,別本題無“楊中丞作”四字。憑以貞元十八年九月,自太常少卿為潭州刺史,兼湖南觀察使,永貞元年,子厚謫永州司馬過潭,承憑命作此文。

東池之作者戴氏,名簡,號稱譙國戴逵[1]之裔,並非長沙土著;其人不仕而多財,能於一時浮寄之鄉,大興土木,又為連率所賓禮,輒附庸風雅以弋聲勢;彼何人斯?吾意為以剝削致富之闤闠[2]大蠹無疑。若而人者,嚮為子厚所不取,生平又不可能與此類人為友,今被元侯之命,〔按子厚為楊氏壻,嚮稱憑為元侯。〕以文字藻飾其不義之行,筆端應須如何轉者?篇末云:“於戴氏堂也,見公之德,不可以不記”,行間窘狀畢露,爾時文興之不佳可知。

從來評者,於此文軒輊不一,虞伯生[3]、唐應德[4]輩,都有好評,宜興儲氏[5]卻不以為然,彼指作柳記中之下駟,不得謂其言之不允。吾查文中詞句,如“其岸之突而出者,水縈之若玦焉”,夫玦者缺也,凡雜佩中孔圓而不正者皆號玦,鶯鶯貽書指摘張生之無行,即以玉玦一雙為信物,今子厚行文如此,其中未必無所陽秋。至云“就之顛倒萬物,遼廓眇忽”,陽秋之意,尤為軒豁呈露。如其然也,子厚當時猶是揮灑自如,文値彌高,惟後幅敷衍牽綴之迹仍顯。

“好孔氏書,旁及莊、文”,或疑“莊、文”為“莊、老”之誤,吾意不然。莊、文並稱,他處誠罕見,惟在中唐,道家勢甚猖獗,文子之書,天寶間至被封為《通玄眞經》。此一老家弟子,幾與其師並列皋比,尊崇相若,子厚且有《辯〈文子〉》一篇,稱辭有可取,錄而藏之於家,意戴氏混合儒、道,恣意標榜,於有唐社會潮流正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