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子瞻《表忠觀碑》,起用“臣忭言、制曰可”式,章實齋峻誚之,謂此非當時陳奏制也,與其用臣忭言,何不曰岳曰吁[17]?制曰可,何不曰帝曰俞[18]?舍三代而法秦、漢,未見其能好古也。〔說見《文史通義》。〕蕭敬孚[19]駁之曰:

此眞盲人道黑白也,其實此制自漢至宋,歷代相沿,並未更改。蘇公此文,即當時陳奏原式;……其最昭晰顯見者,莫逾於司馬公《進〈資治通鑑〉表》,宋、元刊本均載之,一依當時陳奏原本格式。章氏旣以一代史學自負,博覽羣書,豈於歷代陳奏之制,尙無稽考,並唐、宋名人之集,及司馬公表本格式,概未之見耶?……查趙公此奏,當日即直屬蘇公代為主稿,今《清獻集》[20]並無此奏,蘇以此事本趙主名,故仍存當日代筆原銜,乃為至當,至文體本《史記·五宗世家》,王荊公已賞識之。

敬孚所駁非妄,〔文見《敬孚類稿》卷五。〕“唐、宋名人之集”一語,所包甚廣,作者竟未及提明子厚《壽州安豐縣孝門銘》,豈敬孚亦如實齋盲耶?

《孝門銘者》,柳文中極肖孟堅之作也,《唐書·孝友傳》全採錄之,以為眉目,惟所敘乃毁傷人子肢體,以饋獻垂絶之病父,於義無取,君子惜之,至文之體制,列刺史表文及“制曰可”於前,繫銘於後,自為一格。史繩祖曰:“東坡《表忠觀碑》,先列奏狀以為序,乃仿子厚此文,蓋以忠比孝,全用其體制。”由宋至今,文家習為口碑已久,至章實齋忽生異議,大是可怪。

姚鉉編《唐文粹》,此篇錄銘於前,題下注云:並壽州刺史表,表因列於銘後,形成附贅,鉉之陋甚為可笑,以諗實齋,或竟認作適時,亦未可知。

《高唐》、《神女賦》[21],自“玉曰唯唯”以前,皆賦也,而蕭統謂之曰序,東坡因哂其陋,從來文人主觀論定之秩序,往往顛倒錯亂而不自覺,獨子厚與東坡,於此瑩然無滓爾。

《孝門銘·表》中:“其父老病,〔句〕已不能啖啜,〔句〕經宿而死。”各本皆誤脫“經”字,此據《文粹》校補。

下部《雜錄一·廬墓》一條,與本文有關,可參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