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2025年08月10日
三
《魏叔子文集》,是易堂刊本,中多空白,由少自數字,多至數行不等,大抵書已出版,而發見中有違礙字句,在清初恐怖時期,不得不如是為之。夫本集旣已勤加芟削,而由本集過錄於外,又往往重複刪節一次,即如右引《曾止山詩序》,在本集上,已有空白兩處,不知原文何似。而過錄入錢東生[27]《徵存錄》,復從吾所引文削去數句如下:
愿親為西平子,勛望富貴,天下莫敢望,一旦脫屣於盤谷,為人情所甚難。
原刊有眉評云:“此論前人所未發,卻無議論矜張之態,出語簡妙,而意法高超”,吾所閱本,又有近人用墨筆增加一語:“此卻可疑,俟考。”綜合種種,吾人對於《魏集》此一發見,應作何種看法?
以吾觀之,氷叔初草此序,將李愿家世着重指出,定以昌黎代為隱諱為不然,此比於己之明揭止山為貴介,又說明詩之工拙,與身為貴介大有關係,成一鮮明對比。特不敢向昌黎顯加諷刺,而以所期者大、及其文甚高之模棱語,敷衍以終。眉評者謂:氷叔挑剔昌黎之疻痏[28],確是發前人所未發,然何以議論不矜張,而空手放過?殊不可解,墨評者因曰:此屬疑案,應俟詳考,吾意環繞《魏集》之思想經序,不過如此。
一言蔽之:韓退之為千年來文統偶像,道路以目,無敢誰何,中間復出眉山大蘇,自進為護身韋陀[29],而青青子衿[30],更不敢妄肆佻達。易堂諸子,俱豪俠能任事,氷叔有鼂家令、趙營平[31]之風,以直道自矢,而好短長議論,其戚友如邱邦士〔維屏〕[32]等憂之,到處為之遮護。夫氷叔非時人猶可,非時人崇奉之土木形骸,將罪在不赦,於是於昌黎《送李愿》文上,稍露疑圑,人則爭趨而洗滌之,期於泯滅於無形,清初文網下之憧憧鬼影,大抵如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