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陽明《象祠記》冒頭即曰:

靈博之山,有象祠焉,其下諸苗夷之居者,咸神而事之。宣慰安君[19],因諸苗夷之請,新其祠屋,而請記於予,予曰:毁之乎?其新之也?曰:新之。新之也何居乎?曰:斯祠之肇也,蓋莫知其原,然吾諸蠻夷之居是者,自吾父、吾祖遡曾、高而上,皆尊奉而禋祀焉,舉之而不敢廢也。

查明安姓,世居水西,管苗族,世代襲貴州宣慰司,萬曆、天啓間,有安疆民及弟子位,先後為宣慰司,正德間,與王陽明同時。不知宣慰司為安氏先輩何人。要之事關苗族信仰,政出苗管主司,此與薛伯高刺道州時之轄治本族民衆,得以黜邪明教、利安元元之策,敷和於下,導致歌頌之所為,形勢迥如氷炭之不可入。子厚《峒氓》詩云:“愁向公庭問重譯,欲投章甫作文身”,倘子厚處於王陽明之時代,對苗夷尊奉之祀典,兼以苗管執政之請求,順之差安,違之立亂,語有之,“禹、稷、顏子,易地則皆然”[20],斯時也,子厚不願為顏子,而堅持非仿禹、稷披髪纓冠不可,將時中之謂何?吾恐賢者未必迂錮乃爾。姜西溟遽於兩公之間,妄測其識之誰為勝負,陋已。

評者曰:“薛伯高好立意見,甚愎而迂,其毁象祠未必是”,此狃於伯高於祀文宣王時,排十哲,引沙門,而推論如是,其說亦未為無見。〔此評不知出於茅坤抑儲欣也[21],吾已忘之。〕其曰毁象祠未必是者,亦以靈博山為例爾,鼻亭非靈博山,究何不是之有?徐日知評《象祠記》曰:“柳子厚有《毁鼻亭神記》矣,此獨另闢一解,奇想出人意表,有此識力,方許作翻案文字。”吾誠不解陽明曾從何處翻案,凡文家不能在情節之不同處,力規其通,說不上有何識力。

孰羨淫昏?俾我斯瞽:“斯”猶“是”也,凡言“由是”或“於是”皆統此。如本文:乃謂誰立鼻亭?使我由是而瞽,如《詩·公劉》:“於京斯依”,又“于豳斯館”,則謂于京依於是,于豳館於是也。

吾得而更之,況今茲乎:袁枚《隨筆》稱:此用董仲舒《高廟災對》:“苟違於禮,雖尊如高廟,吾猶災之,況其他乎?”摹仿痕迹未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