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貞符》與劉定之

《貞符》與劉定之

柳子厚作《貞符》,頌唐之德,有如下數語:

丕揚於後嗣,用垂於帝,〔釗案:帝謂憲宗。〕式十聖濟厥治,孝仁平寬,惟祖之德,澤久而逾深,仁增而益高,人之戴唐,永永無窮。是故受命不于天,于其民,〔“民”因避唐諱,原作“人”。〕休符不于祥,于其仁,惟人之仁,匪祥于天,茲惟貞符哉!

由子厚之歿,歷六百二十餘年而至明之正統,劉定之作《宋論》,論康王構即帝位於應天府,復有如下數語:

抑宋統之幸不絶,而天留康王以續之,何也?曰:汴宋二百年矣,仁如慶曆、元祐之日多,不仁如熙[84]、豐[85]、崇[86]、寧[87]之日少。其不仁也,民怨之,而其仁也,民憐之,其怨之也足以亡,而其憐之也足以不絶。民之心即天之意也,善得天者,得於民而已矣,善得民者,以其仁而已矣。

此一則曰天,再則曰民,三則曰仁,三者交相斡運,以成盛治。唐憲宗之丕揚於後嗣也如是,宋高宗之不絶於舊統也亦如是,辭雖出於兩家,意乃源於一德。《貞符》若《宋論》,其中相與之誼,究為何若?易詞言之:書果子厚與劉守靜,〔定之字守靜[88],永新人,正統翰林,官至禮部左侍郎。〕言之不期而偶合也歟?抑後者服膺於前者之說,至冒胎息之嫌而不恤也歟?吾於本編,別錄守靜雜著《論李杜韓柳》,彼曾大膽以“陰慝”[89]二字刻劃子厚,為問天下陰慝之人,解道仁為天人相合之理歟?將言出陰慝者之口,守靜毅然不以人廢言也歟?抑作者柳文失讀,竟不知子厚曾發此崇論宏議歟?又或守靜明知而故昧,圖抹煞柳文以自詡通識,並妄冀人不之覺也歟?凡此皆吾所為忐忑於懷而無能自決,因著於此以俟宏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