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2025年08月10日
一
李愛伯推崇柳文甚至,同治七年戊辰三月二十一日記云:
閱柳文:子厚謫永州時,年僅三十三,其所表見已卓然。及在永五年,《與蕭翰林俛書》有云:“人生少得六、七十者,今已三十七矣,長〔上聲〕來覺日月益促,歲歲更甚,大都不過數十寒暑,則無此身矣。”又《與李翰林建書》有云:“假令病盡,己身復壯,悠悠人世,不過為三十年客耳,前過三十七年,與瞬息無異,後所得者,其不足把翫亦已審矣。”其言悽愴,讀之酸鼻,然子厚後僅十年而歿,壽止四十七,而文章行業,照耀千古,迄今如未死者。以視僕之年已四十,文筆歌詩,自亦不在人後,而皓首場屋,入貲為郎,聲稱泯然,無一可恃,百病迭攻,奄奄視息,身雖拘於編氓,魂已遊於岱嶽,不又重可悲耶?
從來文士讀古文辭之切至者,往往引與作者合而為一,視作者之舉止動靜,一若己身之舉止動靜,觀越縵之於子厚,所感確乎如是,唯吾亦然。吾年十三、四,勤於記誦,則偏嗜子厚文,一切取子厚所歷,衡量自己。子厚被貶後,常患痞疾,與友人書,恆以不壽為憂,而吾七歲入塾,以塾師嚴酷,不期得自洩症,體以是積虛成癆,艱於發育矣。子厚年四十七歲而歿,吾早年每以謂:將不可能達到四十七歲,越縵寫此文時,年正四十,深以文章、行業不及子厚為恨。子厚預計自身,可能於三十七歲後,再作三、四十年客,卒之廑展十年而歿,越縵壽較子厚稍長,寫就此文,更歷二十餘年,天年方終。吾則以積弱無對之躬,徼無可預期之福,四十七初度已過,更越三十餘年,猶忝存於人間世,可恥可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