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溪毀班,隨處可見。《班書·蕭何列傳》,全襲《史公·蕭何世家》語,而獨增載一事如下:

立沛公為漢王,而三分關中地,王秦降將,以距漢王。漢王怒,欲謀攻項羽,周勃、灌嬰、樊噲皆勸之。何諫之曰:雖王漢中之惡,不猶愈於死乎?漢王曰:何為乃死也?何曰:今眾弗如,百戰百敗,不死何為?漢王曰:善。

於是望溪為之辭曰:

《班史》承用是篇,獨增漢王謀攻項羽,何諫爭勸入漢中一事,在固亦自謂識其大者,然其事有無未可知。信有之,亦謀臣策士所能及也,且語甚鄙淺,與《何傳》氣象、規模不類。柳子厚稱《太史公書》曰潔,非謂辭無蕪累也,蓋於體要而所載之事不雜,其氣體為最潔耳。以固之才識,猶未足與於此,故韓、柳列數文章家,皆不及班氏,噫!嚴矣哉。

夫望溪固班、柳雙擊者也,今得便借柳攻班,亦無妨姑施假途滅虢之計。此外有數義可指數:

一、何勸入漢中事,望溪謂事有無不可知,夫讀古書而如此輕於置疑,不似眞讀書人家數。

二、子厚之所謂潔,界義原未確定,今望溪以為屬於氣體,姑備一說。

三、子厚為文,宗仰孟堅,文家類如是言,顧望溪謂韓、柳均不齒班固於文章家數。夫自韓言之,不妨視《班書》為起衰首代之作,至子厚何時曾薄視班固者?望溪下筆,如此謬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