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
2025年08月10日
二
凡為古文者,殊惡以駢文入集,吾意柳州不存此膠執之見,觀《集》中能以駢文標目者,在十首以上,何義門評《睢陽廟碑》,語甚扼要。〔語見本條上一款。〕顧亭林評劉夢得序《柳集》,因韓退之誌墓在前,避名氏、官閥不載,稱其謙挹得體,及文不必自我成之美德,義門似襲顧意。
唐人論文,分文與筆為二事,柳旣不與韓爭筆,同時亦不以文自諱。方望溪以柳所成,止於孟堅,意若以韓稱柳似司馬子長為不然。倘子厚有靈,當不以望溪評語為不足,桐城適自彰其淺陋,究與先哲何關?
杜子美在中唐,當古文運動句萌之初,世論於駢文大肆抨擊,曾慷慨發為歌詠曰:“王、楊、盧、駱當時體,輕薄為文哂未休,爾曹身與名俱滅,不廢江河萬古流。”[56]夫王者王勃,楊者楊炯,盧者盧照鄰,駱者駱賓王,四人皆駢文家,號為初唐四傑,即所謂當時體,而為世之噪為古文者所攻。子美則指而目之曰:爾曹之身名,將朝不保夕而俱滅耳,爾所攻者,則行與江河並存不廢,萬古長流也,語意何等深至!又何等斬截!此固不獨於唐之駢文為然也,不論何時,舉世有大政潮起,一反一正,領域犁然,其卒也,反面滅絶,而正面長存,均視此。
何況子厚並不如王、楊、盧、駱,專以駢文著稱,除駢文外別無所能也。為子厚者,上綜三古,下籠百家,筆之所投,無往不利,騷賦功深,正以助古文之淵懿[57],不謂適觸無能者之忮疾,而大恣喧囂。蓋若輩之攻駢文者,非謂駢文為足攻,而實己所不能,即不許人有也。此而震撼松柏,其力且不知下於螻蟻何許!庸何傷!